41_黑道卧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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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1

  丁丁!笃笃!蓝狐养殖场内的小红楼里砸打声音传出。胡克艰坐在一旁等待张经纶做完一个银器,他们俩近半个小时没说话。

  张经纶打制刀鞘样的东西,工艺有些复杂,他做得很认真,始终未看身边的人一眼,专心在手里的活计上,胡克艰是他叫来的,只在他走进银器制做室时用手里的小锤子指下马杌,示意让他坐下,等他把活干完。

  即使张经纶不找他,他也要见张经纶。

  今天,市公安局召开党委会,田丰传达省厅的决定,派包俊海一行四人的专案组到三江,重破冉江被杀案。为配合省厅专案组开展工作,市局决定赵春玲和老陶参加专案组。

  会上田丰宣布省厅的决定:胡克艰参加侦破一起连环杀人大案,三日后到省厅报到。

  省厅的安排,让他惴惴不安,感到末日来临。命自己到省厅是不是调虎离山且莫论,冉江案子重新提起,恐怕此次不是上次,田丰一定掌握了重要线索,不然省厅绝不能再度派专案组到三江。那个案子一旦破获,铁板一块的蓝雀团伙即被击破……他不敢往下想。

  银制的刀鞘做成半成品,张经纶停手,捋下套袖,起身回到另一间屋子,胡克艰紧随其后。

  “老爷子昨天已告诉我省厅派专案组的事。”张经纶极力掩饰心虚,“你怎么看?”

  “我们太忽略田丰了。”胡克艰说,他认为田丰是派专案组始作俑者。

  半年前他做为冉江命案组副组长后留在三江,下派煅炼是表面形式而已,破冉江命案是真。自命不凡的张经纶哪里肯听他的忠告,认为他是庸人自扰、多疑多虑。半年,给田丰以充分的时间查找线索。他很悲观地说,“他是我们的掘墓人。”

  张经纶得知省厅派专案组进驻三江心里也毛毛腾腾的。田丰的确让他不敢小觑对手,花园别墅馈赠他没接受,金钱扳不倒的人,很难缠。不能用对付冉江办法对待田丰,那种失误,不能再发生。遇到棘手事情,他要听听胡克艰的高见。

  “事实上我没有机会了,他们调我离开……我们没能力阻止他们。”胡克艰说出省厅调他参加专案组的事,他现出一筹莫展的样子,有些悲观地说,“我们等于把脖子伸进田丰的铡刀床子,随时都可断头。”

  “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。”张经纶硬挺着说。其实他比胡克艰更惶恐不安,说他风声鹤唳一点都不夸张。攸关时刻调走胡克艰,斩掉自己一只左臂。这是一层意思,更深层的东西是田丰对胡克艰动手,火烧到了家门口,威胁到老巢安全。他说,“破案方面你是专家,分析分析他们掌握了什么重要线索?”

  “按照常理悬案重提都是获得了新的线索。”胡克艰说,“我们做得天衣无缝,除非杀手本人反水招供,外人难知晓的,老五、老二都很可靠。”他怀疑尚俐莉不经意向什么人泄露了天机,但没绝对证据他不能说出这个想法。

  “那件事只有我们五人知道,难道老四她?”张经纶用排除法排除沈放、胡克艰、驼子,疑点停顿在老四尚俐莉身上,未等胡克艰表态,他立刻否认了,“她不可能,冉江是她坚持除掉的。其他社会关系呢?据我们所知,冉江在三江再没更密切接触的人。”

  “他在三江生活几十年,知根知底的人怎会清塘子似的干净。”胡克艰说,他提到《三江日报》记者仙人掌,“我想起一个人,他过去没少在报纸上写吹嘘冉江的大块文章,会不会是他呢?”

  “叫老五查查。”张经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疑点,或者与冉江案子有牵连的东西,他说,“该清理通通清理,不能给专案组一点可乘之机。”

  “老五盯着王平安兼找朱良难抽身,让老二去办吧。”胡克艰提出派驼子去查记者仙人掌。

  “好吧。”

  胡克艰接着吐出心里忧虑:“朱良一定在田丰的手上,恐怕会把他知道的抖落出来……”

  分析渐深,危如累卵,两人陷入沉默。

  张经纶一扫往日财大气粗、傲睨万物的神态,嗒然若失。专案组进三江使气候骤然剧降,阳光集团笼罩在寒冷气氛之中。如果冉江命案告破,陷入囹圄是一批人,掉脑袋的也是一批人。

  小红楼外正有一棵老树飘落叶子,夕阳落在上面,叶子显现殷殷血色。张经纶抬眼发现它们,远远看去像一只只受伤鸟的掉落。他问:“你哪天走?”

  胡克艰脸庞月罩荒山秃岭一般的颜色,枯枝败草在那里飘摇。他知道接下去三江的日子将会更寒冷,残酷季节不可抗拒地来临。走是必然,身不由己。他感到自己一块绊脚石似地正被人搬开、撇走,不久将被砸碎。他说:“明天下午,田丰亲自送我去省厅。”

  “没想到事情来得这样快。我原想让你去探摸一下,老A找我说送货的那个女人至今没回去,是不是落入了田丰的手里。还有小九那个替身……”

  “噢,我倒忘说了,季闯到东塔监狱的第三天,意外触电身亡,这件事就算烟消云散了。”胡克艰说,“至于老A派的女人,我就无能为力了。”

  “唉!——老六他整日围着乱糟糟的女人转,我不放心。”

  胡克艰听到沙发那边响起一声叹息,仿佛投向枯井一块石头,空洞而沉重。声音勾画了树倒猢狲散的悲凉景象,他心里产生被五花大绑押赴刑场那种恐惧。

  此刻,恐惧风似地正在吹着落日时辰的屋子。

  “老五不是在他身边吗?”沈放派到亮眼睛去照眼邱老六的主意就是他出的。胡克艰说,“有老五把握老六,没问题。”

  “能不能想办法把老七安排进专案组?”张经纶问他。

  “接近专案组都很难。专案组设在枣树街派出所,显然隔绝市局其他人接触。”胡克艰目光飘到夕照中的巴西木上,叶子发出莹莹绿光,唤起了他对局党委会和田丰锐利目光的回想。他说,“田丰目光狼一样望着我。”

  张经纶这时站起来,走进夕阳余辉中的身躯弓似地胀满了愤怒。他注意到张经纶的手拳状在收紧,显示了力量,用一种恶狠狠的声音说:“不是鱼死就是网破!”

  胡克艰摇摇头,他说:“冉江的事我们做得太大了。”

  张经纶重新坐下来,身子埋进沙发中。老习惯旧姿势:双手交叉放在腹部,闭上双眼,抑制一下自己的情绪。随着前胸起伏的减缓,情绪稳定下来。他说:“不能及时掌握专案组的情况,我们有些事难以应对,时时被他们的枪口瞄着,危险呐。等他们什么都掌握了,叠坝堵水已来不及。想办法,得想办法。”

  强硬性格的胡克艰,今天虚弱不堪又茫然若失,他的脸丝毫没有往日的果断、铁硬。他说:“难,难啊!专案组的人由省厅直接挑选的,三江指定赵春玲、老陶参加,也是经省厅批准的。赵春玲没任何希望,她不可能被征服。”

  “那个姓陶的背景如何,能否在他身上打开缺口。”

  “我们俩共事多年,脾气秉性我了解,他比赵春玲还难对付。”胡克艰说,“老陶刚直不啊在公安局都是出了名的,他当过治安科长,管全市娱乐场所,弄些钱很容易,可至今仍老少三代人拥挤在局八十年代盖的住宅楼里。工作认真,得罪了不少人,冉江在任时我坚持撤他的科长职务被通过,安排他到市驾校当指导员,清闲自在,收入不菲,可以改善改善拮据生活。他坚决不受命,要求回刑警队干老本行。因此他成了全局年龄最大、职务最低的刑警。赵春玲似乎特别器重他。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,刀枪不入。”

  张经纶绝不会在这样的人身上动脑筋、下功夫。省厅专案组成为张经纶的目标,此事他不再指望胡克艰。他说:“你先去省厅报到,家里的事我安排。”

  “天刚失手,朱良消失,川椒豆花村用罂粟壳做菜……有人混进来。”

  “他是谁?”

  “杜大浩。”

  “理由呢?”

  “其实田丰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,刑警队的科长竟在‘狂飙’行动的紧张时刻去**?”

  胡克艰一直怀疑杜大浩**被捉是演戏,是田丰精心安排的。他暗中跟踪杜大浩很长时间了,只是没发现可疑之处,但是他仍旧坚持自己的看法,“尽管我们还没发现他什么,我……”

  “考验他多次啦,和马爽已上了床。”

  “我担心的正是这个,她别让他给‘教育’过去,他们合伙对付我们,那可就惨喽。”

  “也许你有道理,”张经纶说,“我会派人盯紧他。”

  “还是早点让他沾上血腥……真老包假老包一试便知。”

  胡克艰走出小红楼时,夕阳还有一抹余辉留在西边天际。他回头望眼小红楼,死鱼一样的眼睛里盈满复杂的东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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